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檀郎,我们在无数诗词的句子里遇见过它,基本上都代表着女子心爱的人儿。不说其他,单说“檀郎”的深情无限,就已经让无数男子自愧不如,因此在很多女子的心里,怕是除了自己的爱人,无人可以再当得这个称呼。
世间的事总还有两面,女子称你为“檀郎”也好,“萧郎”也罢,总是对你充满了美好的期待,并且对你大约满满的都是爱;但若是有女子称你为“刘郎”或者“阮郎”,又或者“刘郎”、“阮郎”并用,而你恰恰还不姓刘、阮,恐怕你就要检讨一下自己,看看是否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,或者——你已经忘记了去爱她。
一、“檀郎”和他“郎”的美好故事
除了“檀郎”,世间还有无数“郎”被人们,包括那些被爱包围的女子们在诗中引用。《七修类稿》作者明人郎瑛,在其作品卷二十四“郎称”中自嘲“郎”姓者绝少,但古时称“郎”者却是极多,虽然此“郎”非彼“郎”,郎瑛颇有点生拉硬拽、拉“郎”配之嫌,不过这些考证倒是对我们有不少参考意义。
在这一篇中,我们看到汉代一位神奇的在汉文帝的梦中将其推上天的邓通是“黄头郎”;东晋名臣谢安的侄女,嫁与王羲之次子王凝之,与蔡文姬等人并称的才女谢道韫,称呼她的丈夫为“王郎”;唐明皇称“三郎”,而有“萧郎”头衔的人就多了,不仅郎瑛所说萧悦叫萧郎,萧嵩与梁武帝叫萧郎,更有《列仙传》中吹箫乘凤飞升而去,秦穆公之女弄玉的爱人萧史。
因此“萧郎”人们不是用来称呼一般姓萧的男子,而通常是称呼极为出色的男子,或女子爱恋的人儿,“侯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”早已深入人心。不过若是跟“檀郎”这个称呼比起来,恐怕后者的名声要高出一筹。这个称呼来自西晋名士,人称“古代第一美男子”的潘岳。
潘岳小字檀奴,又称檀郎,他的政治智商且不说,但是他的美貌——迄今为止大约我只对一个男子用上“美貌”这个词——大约是旷古绝今的,我们单从一个“掷果盈车”的故事中就能知道大概,不光如此,他还对妻子用情至深,且又是一位至孝之人,故而一个“檀郎”将女子对于心爱之人所有的美好想象都放到了这两个字里。
如果一个女子在写给你的信中,或是在诗里甚至是引用诗句时称呼你为“檀郎”,那么恭喜你,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大概从此再无人可以替代。看看南唐后主李煜的爱情故事里的“烂嚼红茸,笑向檀郎唾”,寥寥九字,让人在明知会遇见的情形下仍然嗅到了爱情的甜蜜味道。要说真正让人“吃不消”的“檀郎”与爱情的,大概总要提到这一曲了:
无名氏·菩萨蛮
牡丹含露真珠颗,美人折向庭前过。含笑问檀郎,花强妾貌强?
檀郎故相恼,须道花枝好。一面发娇嗔,碎挼花打人。
含露牡丹美,还是自己的恋人美,这是个送分题,不过曲中美人的“檀郎”一定是一位充满了生活情趣的人,不但不说美人好,还故意说花枝好,惹得美人发娇嗔,揉碎了花儿佯作要打人,画面感十足,让人对于词中的爱情生出许多羡慕与向往来。
这是日日厮守在一处的情侣生活中的种种美好,被截取了一个小小片段放到了词中。然而仅仅是这小小片段,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进入词人所构筑的纯美画面之中。但幸福不属于所有人,当然也有“出兰房,别檀郎”的伤感故事。
因此我们读到王涣“薄幸檀郎断芳信,惊嗟犹梦合欢鞋”,倒是不会如何的感同身受,却一定可以从字里行间读到女子的悲伤;再若“一自檀郎逐便风,门前春水年年绿”,温庭筠将苏小小的相思带到了我们眼前,无端地,我总觉得不管是诗人也好,词人也罢,亦或是诗中的女子,对于那位“檀郎”,总是没有带着太多的怨恨,有的,大多是无法见到心爱的人的惆怅。
二、“刘郎”的故事
当有人姓刘的时候,“刘郎”这个称呼就显得比较亲切了,当然这个“刘郎”也大多只是诗人对自己酒友的称呼,倒是与爱情无关,白居易元稹等人的诗作中常常有这个称谓。在诗里用出来,一是可以不用称呼官衔那么生分,二是酒酣耳热之际,也不用在诗里用对方的字那么正式,用“郎”显得随性而亲切。
白居易在留人时就这么用典,“愿将花赠天台女,留取刘郎到夜归”,这一下子就将我们今天要说的“刘郎阮郎”的来龙去脉给点了出来;元稹同样是留人喝酒,“刘郎不用闲惆怅,且作花间共醉人”。是的,他们的身边即便少了在破落的朱雀桥边写下“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”的刘禹锡这位酒友,在诗里也定然少不了他的身影。
刘禹锡诗文俱佳,从他的作品中我们能够读到一种淡然,即便屡遭贬谪,豪勇之气仍在,而他在与好友的交流中,却显现出肆意和真性情,仿佛是酒过三巡随手写就的作品:
唐·刘禹锡·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,戏赠看花诸君子
紫陌红尘拂面来,无人不道看花回。
玄都观里桃千树,尽是刘郎去后栽。
《全唐诗》刊为元和十一年,据刘禹锡再次被贬后五年纪念好友柳宗元的作品《重至衡阳伤柳仪曹》中小序所言,当年与柳宗元再贬两地时应是元和乙未年,即宪宗元和十年,这里据旧本不再改动。
在这首诗里,我们的刘梦得先生自称“刘郎”,倒并不是说以己姓自称“某郎”的情形此前没有,而是这种现象较为少见。刘禹锡“二王八司马”事件后被贬离京都,至此已有十年,他的题目中说“戏赠”,末2句又说“桃千树”他在京都时还没有,定然“尽是刘郎去后载”,让人读不到一点点“戏”的轻松,只有他淡然的自嘲。
刘禹锡写完自称“刘郎”这首诗的当年,便被贬往岭南,虽然我们不能说他称自己“刘郎”而遭此一难,却不得不说,遇上有“刘郎”内容的诗作时,确实需要细细读、慢慢品才能嚼出这个称呼里的苦涩滋味来。
这种也还过得去,却没有说到今天的重点上——今天的重点是要看看“刘郎”以及“阮郎”到底是不是痴情种。
三、关于“刘郎”和“阮郎”的爱情
前面提到白居易的两句来自《县南花下醉中留刘五》,其中“天台”和“刘郎”出自一个故事,南朝宋人刘义庆所撰《幽明录》中有这样一个神仙往事(宋人《太平广记》亦载其事),大意是东汉刘晨、阮肇2人入天台山采药,遇上两位姿容绝美的女子,后被邀在山中待了半年有余。
刘晨阮肇2人与两位女子有了夫妻之实,虽然过的神仙日子,却阻挡不了他们的思乡之情,最终2人重归乡里,谁知山下早已物是人非,一问之下居然已是几百年过去了。刘阮2人不光在天台山惹上了2位仙女的风流债,更兼让家中的妻儿苦苦等候他们多年不得见,最终在抱憾中离世。
刘阮2人在尘世已经没有了留恋的人儿,想要回到天台山与仙女双宿双栖也是无法实现,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,两头不落好的结果大概是他们入天台山时怎么也没有想到的,不过山上山下这2头的相思都因他们而起,因此他们算是让恋人无比惆怅又伤心的典型代表了。
这个故事流传千年,话题性十足,即便到了今天也足够吸引眼球,故而从古至今,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文人们,围绕此事创作的诗作多不胜数,哪怕跟此事毫不沾边,也似乎想要蹭蹭热度。比如皮日休《夜看樱桃花》末2句写道,“刘阮不知人独立,满衣清露到明香”。
刘阮2人当初进山吃的是桃子,跟樱桃毫不相干,不过刘阮2人让山上山下的女子都在痴痴等待、却近乎铁定遥遥无期的做派大概是深入人心了,“满衣清露到明香”此句着实寻常,若非沾了“刘阮不知人独立”的光,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这首诗。这一句用出,让原本差强人意的作品突然竟有了老杜“今夜鄜州月,闺中只独看”的意境在其中。
白居易给薛涛的绝句中首2句是这样的,“蛾眉山势接云霓,欲逐刘郎北路迷”。蜀中才女薛涛与元稹的情事天下皆知,虽然题中言“见张为主客图”(张为《诗人主客图》与钟嵘《诗品》相类,元稹同样位列其中),至于有没有点醒薛涛的意思在其中我们不得而知,但寻“刘郎”之路怕是铁定会“迷”了。
稍晚于元白等人的曹唐为刘阮遇仙专门创作了组诗,喜欢的朋友有兴趣可以全部品读一番,我们今天只看《仙子洞中有怀刘阮》,尾联是这样的,“晓露风灯零落尽,此生无处访刘郎”,倒不是说刘阮2人对仙子始乱终弃,但这个遇仙的故事终究留下了无尽的遗憾,因此刘阮2人的形象逐渐变了味,不说他2人是无情人,但左右不逢源,两头不落好的帽子恐怕再过2千年也是摘不掉了。
由于刘阮2人的“反面”形象,于是有人活学活用,变本加厉地将2人置于诗中的角色里,无论他们活到了唐朝,看着了会不会不开心,作为泄愤的称呼一时是改变不了了:许浑在其诗作《寄房千里博士》中这样安排“刘郎”和“阮郎”:“为报西游减离恨,阮郎才去嫁刘郎”。
用如今的网络用语来说就是:这话到头了。“阮郎”你不是狠心抛下我西游去了吗,那我也不能让自己太悲伤了呀,转头我就嫁给了“刘郎”。这一联用“刘郎”和“阮郎”还有这样一层意思:你这薄情郎,狠心抛下我,我现在嫁的是刘郎,我知道他可能也不是好东西,但我至少可以有他陪在我身边。
这是对“阮郎”狠心离去的报复,也是让自己委身“刘郎”的借口,实际上谁都明白,这虽算不上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,却是关于爱情的夫妻之争,结果是在这场争斗里,谁都不是胜出的那个人,女子用了一个愚蠢的方法,制造了一个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的后果,甚至那一位“阮郎”,对此根本一无所知,更有可能的是他即便知晓也毫不在意。
在爱情里面,伤得最重的,始终是女子。
四、最后想说的话
若是从前人的诗词曲作品中找出关于“郎”的佳句来,恐怕我们会用很长的时间,即便前面所说为数不多的以己姓称“郎”的作品,单从绝对数量上来说也已经足够我们细细品读,而这所有的“郎”中,真正让我们一次又一次认定称呼一生所爱的那个人的,除了“檀郎”,大约就只有“萧郎”更为深入人心。
读了今天的内容之后,我们还会发现,并非你爱的女孩称呼你为“郎”就代表着你是她今生唯一爱着的人,如果她是一位喜爱诗词的女孩,又喜欢自己写诗填词,在写给你的句子中称呼你为“刘郎”、“阮郎”,又或者是并用“刘郎阮郎”时,也许你该回忆自你们相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。
也许,在你无意间;也许,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,你已经同时伤害了两个女孩。怜取眼前人吧,莫要等到她对你说出这样的话,“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”。爱情,经不起山长水远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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